对话人物:缪秉魁,桂林理工大学地球科学学院副院长,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天体化学博士学位,师从我国“登月计划”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院士,先后两次赴南极考察。
对话时间:2010年3月19日对话地点:桂林理工大学地球科学学院
对话动机:2009年11月至2010年1月,缪秉魁作为唯一的中国代表参加中国第26次南极考察国际合作项目,与美国陨石队队员一同在南极寻找陨石。在2002年底至2003年初,他曾作为中国南极考察队的一员参加了我国第19次南极考察。再次踏上南极大陆的他感受如何?美国队与中国队的考察方式有什么不同?在南极有哪些有趣的经历?
南极,我回来了 记者:这次去考察的地方与7年前是否一样?
缪秉魁:这次是和美国陨石队到横断山脉米勒地区寻找陨石,和上次去的格罗夫山地区距离超过两千公里,分别位于南极的东西两侧。南极不属于任何国家,不过每个国家有各自主要考察的区域,横断山脉米勒地区主要是美国在那儿考察,而格罗夫山地区是我国的主要考察地,我国正在对格罗夫山地区申请南极特别保护区。
记者:这次的行程是怎样的?
缪秉魁:我在2009年11月19日从上海乘飞机到新西兰的奥克兰,再到基督城与美国考察队队员会合。接着我们一起乘飞机到达南极的美国麦克默多站,经过集训修整后再乘飞机到野外考察。2010年1月26日我们从南极飞往新西兰,1月29日回到桂林。
记者:刚到南极时有什么感受?
缪秉魁:当时也有朋友问我这个问题,我回答他说:“到南极也不是很难嘛,5个小时就到了。”6年前我们是乘坐“雪龙”号破冰船穿过危险的西风带到达南极的,到南极要花上10多天的时间,但这次我们直接从西风带上空坐飞机过去的,不仅舒适快捷,而且安全得多。
记者:再次回到南极是什么心情?
缪秉魁:当飞机降落在南极的麦克默多站,我一走出机舱就看到了冒着白烟的埃里伯斯火山,这时感觉特别兴奋。它是目前地球上已知区域最南端的活火山,我一直都很想亲眼看看它。虽然早已看过许多这座火山的照片,然而当它出现在眼前时,我还是深深地被震撼了。面对着美丽的埃里伯斯火山和空旷的蓝天白雪,我激动地说:“南极,我又回来了!”
仔细探寻发现两块珍贵月球陨石
记者:你是怎么找到月球陨石的?
缪秉魁:我认为那是细心加上运气的结果。那天我们分头在冰碛里找陨石,冰碛就是冰川冲下来的石堆,在许多石头堆里要找陨石特别难。由于其他陨石的熔壳是黑色的,而月球陨石的外表看上去是灰色的,所以月球陨石要比其他陨石更难发现。那天我用竹竿来回指着地面,视线跟随着竹竿仔细看,才发现月球陨石的。
那天我正好找得特别仔细,运气也特别好,看到那块石头的断面很特殊,就多看了两眼,后来趴下去仔细看发现是月球陨石。我当时就高兴得跳了起来,我边向队友们招手示意边喊着:“Lunar,lu-nar!(月球陨石)”队友们都兴奋的拥抱我,说:“Youmakeit,youmakeit!(你成功了)”我找到的两块月球陨石的重量分别约150克,直径在8厘米左右。
记者:月球陨石为什么特别珍贵?
缪秉魁:一方面是它的数量少、难发现,另一方面是因为现在世界各国都在探月,需要大量的陨石样品对月球进行深入的了解。我们这次一共找到了1010块陨石,其中有3块可能是月球陨石,5块可能是火星陨石。
记者:你找到的这两块月球陨石是属于中国还是美国?
缪秉魁:按照协议,找到的陨石是由美国保管,不过下次外国队员来参加我国考察队时,外国队员找到的陨石也将归我国保管。
极地生活苦中有乐
记者:这次在南极有什么难忘的经历?
缪秉魁:难忘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坐雪地摩托车爬蓝冰陡坡、住野外帐篷、在南极吃西餐。南极的陆地表面除局部山体露出外,大部分是有白雪蓝冰和冰碛,蓝冰的表面非常光滑,无法步行。我们坐雪地摩托车爬上蓝冰的陡坡,然后从高处滑下,那非常刺激。(播放当时滑下陡坡时自己拍摄的录像)你从这个录像上也可以看得出来,坡很陡,雪地摩托车的速度很快。
记者:在野外帐篷里住是不是很辛苦?
缪秉魁:南极的温度非常低,尽管那边是夏天,但是最高也不超过零下10摄氏度。我们晚上睡在睡袋里,不过我捂不住,总是把头露出来,睡袋上、脸上全是水珠。一个有趣的事情是,我带了小说《鬼吹灯》在工作之余看,当看到云南那节的时候,帐篷外的大风呼呼地吹着,特别毛骨悚然。(笑)
记者:你还经历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缪秉魁:只要有飞机从新西兰飞过来,都会给我们带新鲜的奶酪。我们用的水都是用南极的冰融化成的。我在麦克默多站买了两瓶1.5升的威士忌酒,晚上我就随手抓些户外的碎蓝冰放在酒里,就着新西兰奶酪一起喝。
西方人习惯过圣诞节,于是我提议在冰天雪地里吃一次圣诞晚餐。(播放当时自己拍摄的录像)由于南极是极昼没有夜晚,所以天也总是亮的,这个桌子是我们用箱子搭成的,我们就在冰天雪地里吃了一次特别的圣诞晚餐。
学到宝贵经验希望为祖国作贡献
记者:这次队里一共有多少人？
缪秉魁:包括我一共有8名队员,其中有一名西班牙人和一名葡萄牙人,其他5人都是美国人。
记者:和外国队员相处得怎样?
缪秉魁:我和队友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尽管语言和文化存在一定差异,但是他们都很关心我,我也经常向他们学习。另外,他们也不断地向我了解和学习中国文化,特别是中国菜。由于我们大家都齐心协作,为了找陨石这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因此,整个野外时间相处得很和谐。
记者:美国南极考察与我国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缪秉魁:两国的考察设备和方式都有所不同,可以说是各有特色。近年来,我国在南极考察方面的发展相当快,有不少超过他们的地方。比如住宿条件,美国队员住的是野外帐篷,中国队员则住在大型雪地车里更舒适,饮食方面中国也更好。
美国是南极陨石收集考察最早的国家之一,目前已有35次陨石考察的历史,他们的设备和后勤方面非常出色。他们的麦克默多站是南极最大的考察站,里面有机场、医院、水厂、发电厂、垃圾处理厂、污水处理厂、教堂和三个酒吧,生活设施非常齐全。队员们考察时有飞机做后勤支撑,有需要时飞机都是随叫随到,8名队员配备了9辆雪地摩托车,这样机动能力就非常强。他们的后勤保障理念是“不要问科学家那么多为什么,我们就为他们服务。”
记者:这次考察过程中还有什么收获?
缪秉魁:我在与他们交流和工作的过程中,学到了不少宝贵的经验,他们的理念、方法和工作程序等方面都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他们在考察过程中非常注重条理性和严密性,在行动前通常会有一套周密而详细的计划。
他们的工作程序也非常严格,事先定好了程序后就一定会按照这个程序去执行,即使有时有些环节不是很科学,但他们也会程序优先。比如,按照程序规定,找到陨石时要用GPS定位器记录下该陨石的位置后才能收集陨石样品,如果他们没有带GPS定位器而发现陨石,那么就会在陨石处做一个标记明年再来捡,其实等到来年这块陨石可能就找不到了。
记者:考察归来后有什么感想?
缪秉魁:这次考察是我本人一次难得的人生经历。另外,这些考察经验对我国陨石收集和其他南极考察工作也是有借鉴意义的。
(照片均由缪秉魁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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